1981年,未满十六周岁的我第一次听说了一个叫 “聊城”的地方也第一次知道了还有一所学校叫作“山东师范学院聊城分院”。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信封上清秀的茅盾手书校名变成了 “聊城师范学院”。 当从地图上寻找这个地名的时候,心里满怀着出门闯世界的喜悦。一个遥远的从未去过的地方,让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充满了期待。 从费县坐车到兖州,再从兖州坐上去济南的火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实的火车。我与同城考上聊师英语系的王东结伴,在他父亲的陪同下,于这一年的9月10日,坐上了在济南火车站接站的聊师的大客车。那一路四个小时的车程,印象中是奔着荒凉在走。遮天蔽日的黄土,没有脊顶的土坯房,没有起伏的大平原,头裹白头巾的老农,感觉来到了电影 《地道战》、 《平原作战》里。 刚刚竣工的三层宿舍楼,尚未完全建好的图书馆,一切新鲜而热闹。陌生的除了环境还有南腔北调的同学。高中时只听过地理老师和数学老师的苏北话、枣庄话,猛然间听胶东话、潍坊话、淄博话、滨州话,新奇的莫名其妙。 迎新大会和聊城师范学院的成立大会是一起开的。在仅有的350米跑道运动场的西边,砖搭起的主席台被帆布帐篷围了起来,向东的台口敞亮着,台子上一排简单的课桌,坐了一排领导嘉宾。那个时候不知道领导的大小位次什么的,我们似乎是带着马扎在台下坐了一片,六个系五个年级 (七七级这一年的冬天毕业),总共应该也不到两千人的样子 (八一级每个系两个班约90人,之前每个系都是一个班)。印象最深的是后来成为我们班主任的钟美兰老师作为教师代表的讲话,其中流传甚广的就是那句 “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啊!”。二十年后,当我从当年负责广播的杨延江老师那里得到这天会议的大盘录音带,兴奋的我当天就千方百计的找来淘汰待报废的一台开盘录音机,边听边采集到电脑里,刻录成了光盘。 没有上几天课,我们就接受了一个任务:清理新建图书馆周边的建筑垃圾。听老师们讲,学校的防空洞、机井和柏油路都是师生们自己动手建造的。因此,有这样的优良传统,我们干这一点活儿,自然也都激情澎湃,群情激昂。地排车被串成一串地拉着飞跑,一班和二班彪着劲地干。活儿干得又快又好,一个周的劳动下来,我们班拿到“先进班集体”,这是我们班的第一个集体荣誉。 时任副院长曹佐成曾在1999年校庆25周年时撰文 《满目春色忆当年》,其中提到八十年代后期整治校园垃圾,仍然沿用了这个传统。 勤俭建校之风,成了我院的光荣传统,也是聊师人的美德。直到80年代后期整顿校容时,整治图书馆楼前的那片5000多平米的杂草横生的瓦砾场,也是发动全体师生员工连续奋战完成的。为了节约开支,领导小组大伤脑筋,煞费苦心,设计出了一套符合预想的方案:就是将东西7米宽的大道和两条南北交叉道,挖1.5米至2米深的沟壑,取出好土,然后把东南西北四个大楼的数以千计立方的建筑垃圾,填入坑内,就地处理了废物,同时加固了路基,又将取出的好土补充了草坪地面。 考完大学的暑假里,为了打发漫长的假期,买了一把复音口琴学吹了几个小曲子。刚来到大学,不知道人家都会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拿出来。某一个下午,自己在宿舍偷偷吹着的时候,班长 (我们喊他 “头儿”,那是看 《加里森敢死队》学来的)发起成立了业余兴趣小组。一时间,几乎人手一把口琴,虽然吹得不专业,但是毕竟给日子增加了很多快乐。而由此生发的各种业余兴趣小组逐渐发展成为各种爱好者协会,在团委的推广下,蔓延全校。到人民日报开始报道北京大学的业余爱好者协会的时候,聊城师范学院的业余协会已经发展到几十个了。 最庞大的业余协会就是武术协会了。一部电影 《少林寺》搅动了全国武术热,我们也不例外。蔚为壮观的武协活动是各种爱好者协会里最拉风的。电影已经记不清看了多少遍了,从开场到结束,全部的台词几乎都能倒背如流。少林和尚练桩的动作成为武协活动热身的第一套动作。 因为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爱好,我很荣幸的做了武协的秘书长,负责在体育系屋头上出黑板报。 在别人忙着食堂打饭的时候,我们几个不知疲倦的忙着画黑板。 武协的指导老师秦老师为武协争取了一些器械,最受欢迎的就是白腊条木棍。每个宿舍都会有一本 《武林》或者 《武术健身》,这两本杂志上刊登的武术套路,谁先练会了谁就是老师。建筑工地上 “偷”来的钢棍架在双人床的上铺床板间就成了单杠,二头肌、斜方肌、腹肌,一帮子 “练人”天天在宿舍里比肌肉。这也算是属于我们的 “时尚”吧。 高年级的师哥们年龄与我们差异较大,有的甚至都有孩子了。他们玩的不一样。印象很深的是七九级师哥们搞的美学协会,经常在一起开会讨论,在一宗听不懂的新词中争得面红耳赤。 “美学”彼时是一个刚刚兴起的名词,我们班里的几个 “先知先觉”的学霸床头上也开始摆上了《美的历程》,张口闭口地开始谈李泽厚。 那个时候学院刚刚从山师独立,有些老师回了济南,留下一部分再加上从当地调入的一部分老师构成了教学主力。我们刚来的时候,跟英语系共用礼堂南边的二层红砖楼(现在外国语学院位置),一楼中文,二楼英语。条件虽然差了些,但老师们上课都非常认真,也很有水平。印象深刻的有外国文学的张效之老师,不带教案,一支粉笔,出口成章,滔滔不绝一上午。同样教外国文学的年轻老师王化学会拉小提琴、画油画,课也上的好。讲现代文学的韩立群老师的沉稳绵长,讲先秦诸子的王世舜老师的渊博典雅,文艺理论课的杜保宪老师对中西方表达爱情的方式幽默的解读,古典文学仲跻培老师吟诵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陶醉,年轻美女英语吴老师对夕阳的白描,那些数不尽的课堂精彩激起了我们的求知欲,丰富了我们物质简陋的大学生活,刻下了我们一生难忘的记忆。 时代是属于经历那个年代的人,大学也是跟着时代形成每个人不同的大学。简陋的校园抵挡不住思想的奔腾,青春的豪迈。几乎是随心所欲的各类尝试,是那个刚刚开放年代的喷薄的激流的缩影。从艰苦创业的各种故事,到生动活泼的共青团连续多年获得 “红旗团委”,从学生文学爱好者与时代楷模张海迪、朱伯儒的交流,到鲁迅研究、激光通讯研究享誉全国,聊城师范学院在教学科研、学生工作等各方面在全国师范院校里面声名渐起。聊师毕业生的口碑也从那时开始逐渐被冠上 “吃苦耐劳、有思想、后劲足”等等标签,成为深受用人单位欢迎的人。 而对于我个人来讲,也正是那种宽松、包容,真心为了学生成长的环境,让我在大学四年里,接触了文学、美术、篆刻、武术、音乐、摄影等多元的知识,像一个进了百宝箱的孩子。眼花缭乱之余,只恨时间太短,智力有限,但是这些滋养至今让我受用无穷。每每想起那时平易近人、没有隔阂的老师,想起在老师家里吃喝畅谈深夜不归,心里总是满满的激动与无线的怀念。那些属于我们的大学,是我们一生最重要的能量源,推动我们的进步,让我们在属于我们的时代齿轮上能够承担传接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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