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大,我的珍贵记忆——四十年聊大之往事(之九)


作者:王连儒

  山师分院在鲁西,地域偏僻交通滞。
  学生往来家与校,远者两天方到抵。
  ———聊城虽距中心城市济南不足一百公里,但80年代初,交通极为不便,那时每天济南发聊城的客车只有一班,地级城市间又没有互通的班车,故由家到校或从校返家,大多需从济南转乘,路途遥远者,时间算下来,需两天才能到达。山东境内的第一条高速公路是济青高速,说起来那已是90年代初的事了,至于现在的济聊高速,修建的时间那就更晚。那时客车的状况与现在也不能相比,破车烂路,时速也就二、三十公里,大概从济南到聊城,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可供选择的行车路线似乎只有一条,出济南,坐轮渡过黄河,一路西行,颠簸摇晃;坐车的人须有耐心,开车的人也要格外小心,一旦遇到车子半路抛锚,那感觉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如果你家距济南遥远,一路换乘赶到济南,时间已是下午时分,此时去聊城的班车早已开走,失望与无奈让人感到沮丧;在陌生的城市住上一夜,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
  回想起第一次来聊城时的经历,仍记忆犹新。毕竟第一次出远门,向往与忧恐交织在一起,内心难免充满胆怯与不安。母亲与哥、姐虽有同样的感受,但却不愿更多谈及这样的话题。大家沉浸在喜悦之中,一个贫穷偏僻的小村庄能考出一个大学生,不仅自家人自豪,就是街坊邻居也为之欢喜。前来祝贺的人大都有这样的夸赞:“这孩子,我早就看出是块材料,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开学的前一天,家里便早早为自己备好了行囊,一个柳条箱,塞进母亲新做的被褥和其他必需的生活用品,捆扎结实,上学需要的东西就算齐备,只等明天出门了。现在的年轻人大概不知道柳条箱是什么样子,它是用柳条编织的用于盛放被服等物品的箱子,通常长50公分左右,宽、高大概三、四十公分,轻便易携带,虽然比不上现在形形色色的旅行箱,但在当时能有这样一个物件,已经算得上是“潮人”了。大学期间用过的东西早已不知了去向,唯有这柳条箱我还小心翼翼的保存,因为那是三十五年前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是她结婚时两只箱子中的一个,故我没有理由将它丢弃。第二天就要去聊城了,聊城在哪里,唯一知道的是在我们家所在位置的西南方向,济南的西边,至于其他与之相关的事,便知之甚少。哥哥向村上请了假,放下手中的农活,把我送到淄博,因为那时只有假道淄博,才能去往济南,好像这是唯一的选择。记得当时是坐火车去济南,那也是自己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当听到远处传来的汽笛声,看见吐着蒸汽的火车从站台远处驶来时,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怅惘与忧情。哥哥用力帮我将柳条箱推进车门,拥挤中甚至来不及告别,火车便徐徐驶离了站台。
  嘈杂拥挤的车厢内渐渐平静下来,找了座位坐下,周围望去,或站或坐的人中,也有许多像自己似的学生模样的人。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来讲,前面的路充满着未知,济南在哪里,到济南下车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虽然入学通知讲明了出站的路线和接站的地点,但内心还是充满着不安。主动搭讪或许能缓解内心的焦虑,当鼓起勇气和身的边人搭话时,竟然发现对方也有同样的想法。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潘姓的同学,来自掖县,也就是现在的莱州。交流中得知他也是去聊城,也是去山师分院,竟然也是学中文。说起来更是缘分,再后来我们便是一个班,并被分在同一个宿舍,一待就是四年。火车到济南站已经是下午时分,有了同行的同学,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彼此帮助找到学校接站的车,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甚至有如同已到校一样的兴奋。接站的是一辆老旧的“嘎斯”敞篷车,高年级同学帮忙将行李扔进车厢,人与行李混装,大家找了合适的位置坐下来,叽叽喳喳谈论着路上发生的那些所谓的新鲜事。车子徐徐启动了,出济南不久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夜里只有汽车前灯照射出的一束光亮,四周望去,黑黝黝的田野中隐隐闪动着从农舍里散射出的微弱灯光,无边的夜,犹如大海夜航,车子到底去向哪个方向,根本无法辨别。汽车在颠簸中行进,大家早已没有了上车时的兴奋,车上安静了许多,甚至有的同学已经睡着了。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有人大声喊叫睡着的同学,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学校已经到了。路边几盏闪烁昏黄的路灯,实在让人无法辨认出学校的样子,空旷的院落内,散发着泥土的味道,这感觉在家乡也能嗅到。由于我生长在偏僻的农村,对城市与大学没有丝毫的认知,大抵感觉比家乡好一些,地方大一些,有楼房、电灯、马路,大抵心理与情感上便能接受。至于今天大学究竟是大师还是大楼的争论,更是闻所未闻。当时学校的情形,基本上满足了我此前的期望,故一觉醒来,当第二天见到“红楼”、礼堂以及学校唯一一座教学楼时,眼前的一切,不仅没有让我失望,反而感觉有步入大学的神圣与自豪。
  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讲,在当时的生活条件和环境下,能够考上大学进入城市,那就意味着命运的改变,像这样一些超乎寻常的企求,真是连做梦都难以想到。大学以及大学教育改变了我们那一代人,知识促使自己追求更高的理想和更美好的生活,这是时代赐予我们的机缘,如果没有1977年高考的恢复,或许我还生存在另一种境况中,或许我将无法拥有后来属于自己的这样一片天地。